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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不住的老北京

刘德水 群言杂志 2022-07-27

原载《群言》1999年9期


许久未到京城了,心里不免有些落寞,时不常地总要想起她,惦记她。在我的心底里,实在深藏着一个京城梦,住在百里之外的郊区,不能终日亲近她的颜容,便只能在梦中想象着她的模样。

 


况晗铅笔画作品《北京胡同》


心中的京城,是一座苍老的近乎萧索的古都。清冷的晨风中,几缕凄凉的叫卖声,颤着音儿,从青灰色的狭仄的胡同里悠悠传来。黄包车的踏铃丫丫地响着,惊动了路旁树上垂吊的槐蚕。四合院里枣叶甫绿,榴花正红……这时候最热闹的地方大概莫过于什刹海吧。震钧《天咫偶闻》中这样写道:“长夏夕阴,火散初敛;柳荫水曲,团扇峰前;几席纵横,茶瓜狼藉;玻璃十顷,卷浪溶溶;菡萏一枝,飘香苒苒……”

 

北岸,“小楼二楹,面对湖水,新荷当户,高柳摇窗。二三知己,命酒呼茶,一任人便。大有西湖楼外楼风致”。

 

后海,“较前海为幽僻,人迹罕至,水势亦宽,树木丛杂,坡陀蜿蜒。两岸多古寺,多名园,多骚人遗迹……”

 


冬天的后海冰场


够了,足够了。这样迷人的景致,这样浓郁的文化氛围,不用置身其中,就足以令人神往、陶醉了,不过,说到人,我不喜欢那些自命清高、藐视一切的骚客。在我的心目中,总是存留着这样一个画面:四合院朱漆斑驳的大门之前,坐着的一位衣着朴素的老者,胸有万壑,满腹诗书,却毫无酸腐气,也决不呼朋唤友地张扬,只如一位慈祥的老祖父,用和蔼的目光,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一池湖水,不时与过往的邻里颔首微笑……这老者不是别人,正是张中行先生。不,旁边还有,还有许多像他一样深爱这泓清水、这座古城的平民知识分子:金受申、石继昌、邓云乡……他们出门没有汽车,进院没有门房,更无须带警卫——带门房警卫与这风景太不协调,那样的人尽管可以占有这片风景,却永远也不能融入这片风景之中——他们只是像千百万普通的老北京一样,默默地生活在自己的古城之中。他们是古城真正的主人。

 

倘有闲暇,还可以和这老几位一道,兴致勃勃地往南城,逛厂甸。这里,每一家店铺的每一块砖瓦门牌上面,都洋溢着书香。随便选一家进去,比如邃雅斋吧,在拂拭得一尘不染的书架上随意翻检,一边有意无意地闲聊。店里是如孙殿起一样的伙计,从后堂抱来一个蓝青布包袱,打开,给你看他新收来的书。这时,在店堂里坐着吸烟喝茶的,有鲁迅、周作人、郑振铎、朱自清……南腔北调,八方口音,莫不谈论着一个字——书……

 

然而这只是一个梦!现实中,这样的都市再也没有了。可我始终怀念着她。暌隔既久,不禁魂牵梦绕,一合眼,仿佛她就在那里召唤着我。忍不住,找个借口去看她。可每看一次,心头的失落感就厚重一层。人流,摩肩接踵;声音,哄闹喧嚣。林立的高楼代替了幽深的胡同,五颜六色的广告和汽车的轰鸣把那悠悠的叫卖声挤得踪影全无。

 

梦中的京城啊,如今,我只能在梦里,在姜德明《北京乎》的卷帙里去抚摸你、亲近你了。你成了一个永远的梦,飘摇在逝水中,再也捞不起、追不着了。

 


姜德明《北京乎》


梦中的京城远去了,新的北京会给我们新的梦。


(原标题:《梦萦京城》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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